澎湃新闻记者 廖阳
和上海交响乐团的音乐会即将开始,指挥家袁丁想买几张票送朋友,上官网一瞧,没票了。工作人员告诉他,票子早在开票第一周就已售罄,让袁丁十分惊讶。
这场音乐会5月26日上演,旨在纪念拉赫玛尼诺夫诞辰150周年,选曲包括《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一交响曲》,都不是他最得意、最热门的作品,却并未遭冷遇,“恰恰体现了上交的高品位和对上海观众的绝对信任。”袁丁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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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歌剧院首席常任指挥袁丁受邀客座指挥,除了青年拉赫写就的两个“第一”,这场音乐会对他来说,还有两个有意思的“第一”:第一次和上交合作,第一次和钢琴家罗维同台。
年轻的拉赫、年轻的袁丁、年轻的罗维,他们和百年老团上交相遇,碰撞出美丽的巨大的火花。
这是袁丁和钢琴家罗维第一次同台。
罗维正在排练。
演奏《第一钢琴协奏曲》,她希望物我两忘
拉赫一生创作了四部钢琴协奏曲,第一高傲辉煌、第二悲情凝重、第三王者风范、第四优柔寡断。相较于“人气王”第二、第三,第一要默默无闻多了。
《第一钢琴协奏曲》有两个版本,如今常演的是第二版。第一版本创作于1891年,18岁的拉赫还是莫斯科音乐学院的学生,首演由他本人担任钢琴独奏,取得巨大成功。
第二版本修改于1917年,改动集中于第三乐章,曲式和结构被彻底地重新安排,乐句之间的衔接更顺畅。“我整天在案桌或钢琴边,完全没有被外面的机关枪和步枪的响声干扰。”正是在无政府动荡的生活中,拉赫完成了第二版本的创作。
“这是拉赫的处女作。他对旋律线条、对美的极致追求和深切渴望,在这部作品里体现得淋漓尽致。”袁丁认为,这部作品给拉赫未来一生的创作,都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担纲钢琴独奏的罗维毕业于柯蒂斯音乐学院,是格拉夫曼的得意门生,这位教育名家还有两个明星弟子:郎朗和王羽佳。
“拉赫外冷内热。他是旋律大师,能将极其浪漫的旋律写到人的心坎上。”罗维形容,拉赫构建旋律就如制造当代的浪漫神话,那是现实生活中很少见到的美好,是大家都向往的纯粹彼岸,演奏者能与这种美好融合,会获得向上的力量,甚至找到“重生”之感。
不过在《第一钢琴协奏曲》,罗维并没有感受到拉赫后来出了名的忧伤,“创作时,拉赫还很单纯、很年轻,好像所有罪恶或黑暗都可以被光照亮。但从他得抑郁症之后,所有的作品都更添一抹苦涩。”罗维认为,抑郁影响了拉赫后来的创作,“从我身边患抑郁症的朋友来看,他们不会向外攻击,更多的是自我质疑和攻击,锋利的一面都是冲着自己。”
拉赫也是钢琴家。罗维听过拉赫本人演奏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发现某些时刻他并未按自己写的谱面来演奏,而是再次创作。一部作品写完,就像一首诗歌完成,面世后便有了自己的命运,在每位演奏者那里获得一次新生。
一个人练拉赫,面对空荡荡的上交音乐厅,有一刻,罗维仿佛置身于教堂,“如果足够虔诚,把心沉下去,可以通过音乐和大师对话。”上海的音乐会上,她希望做到“物我两忘”,抵达听众的灵魂最深处。
“罗维有高超的技巧,也有强大的音乐表现力,有女性细腻的魅力,又有男性要劲时的那种力量。这是一位全面的钢琴家。”和记者聊天时,听说罗维出生于1998年的尾声,“80后”袁丁忍不住惊呼起来,“她那么小啊?真没想到!”
袁丁和上海交响乐团排练。
这是袁丁和上海交响乐团第一次合作。
指挥《第一交响曲》,他提前一年悉心准备
相较于在莫斯科收获赞赏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拉赫《第一交响曲》的首演,则是一段音乐史上知名的悲剧。
1895年的1月到10月,22岁的拉赫花费了超乎寻常的时间和精力谱写这部交响曲。但首演时,他并没有信心,他没坐在观众席,在后台狭小的过道,扒着门缝偷偷听。指挥格拉祖诺夫也没有下苦功夫去展示作品,喝得醉醺醺上台,演出效果自然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第一交响曲》首演后恶评如潮。拉赫失望至极,把手稿扔进了火堆。这位满怀抱负的年轻作曲家大受打击,精神崩溃,不得不借助催眠等医疗手段,恢复精神上的创伤。
1943年,70岁的拉赫在美国去世。两年后,1945年,指挥家高克依照圣彼得堡音乐学院图书馆档案中发现的乐队分谱和双钢琴谱,重新“拼凑”出作品的“原貌”。
“每个出版公司都会有一些小小的偏差,所以乐谱的版本比较混乱。”一年前接到上交的指挥邀请后,袁丁感觉面前竖着一座大山,断断续续研究了一年,直到今天,他才觉得消化得差不多了。
“观众为什么喜欢《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二交响曲》?因为旋律钻到观众耳朵里的那一刻,就立刻引发了共鸣,而这恰恰是《第一交响曲》不具备的。”经过一年近距离相处,袁丁发现,这是一部精品,值得被看见。
“就像眼前一个帅哥和一个长相平庸的男士,大家第一反应,肯定喜欢帅哥。但在熟悉的过程中,长相平庸者独特的内在特质会慢慢散发,他也有他的魅力,也有让你舒服的地方。”
袁丁说,《第一交响曲》也是拉赫为数不多展现男性色彩、男性气魄的作品,在此之后,他又创作了《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二交响曲》等作品,遍布轻柔的旋律,无不让人联想到美丽动人的女性形象,而那种淡淡的忧伤,也成了拉赫挥之不去的标签,“因为我们都有悲剧情结,悲剧百看不厌,拉赫的忧伤更贴近人性。”
第一次和上交合作,效率出乎想象得快。4天的磨合和消化中,袁丁联动上交挖掘了很多细节,尽可能让它成为一个有逻辑的整体。
“这种效率来源于见多识广,这四个字是递进的关系:见得多了,便识得广了,才能迅速抓住精髓。”袁丁说,连续4天排练,上交把这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和上交的这次同台,也是最近几年来,他最开心的一次。
作为一名“80后”指挥,面对这样一支百年老团,压力大吗?
“会有压力,但是站上指挥台5分钟后,压力便慢慢释放了。他们了解我了,我也了解他们了。”袁丁笑说,“乐团不会因为你年轻而降低标准,而是会有更高的期待,一旦觉得合理了、舒服了,没有人会在意年龄之分。”
(实习生方玥对本文也有贡献)